在蒙塔古侯爵的命令下,城堡里所有人都忙碌起来,仆人们为针头、玻璃管清洗消毒;血族后裔们则从周边各处村子召集来的佃农身上抽取血样,鉴定他们的健康状况,避免里面有疾病或是因为营养不良变得贫瘠的血源。
很快,一套用来换血的组合玻璃管就搭建成了,它连接在两张并列放置的单人床中间,将血液从一个人血管里引导向另一人,此时的伊薇特就昏迷地躺在左首那张床,而右边则是一位神情呆滞的佃农。
“我的后裔从周边带来了二十六人,每人可以出一品脱左右的血,明天他们会去远一些的地方再找新的,不同担心血源不充足。”在房间的角落,蒙塔古侯爵说。
“让你的族人们小心些,不要碰到她的血,最好封存在桶里,找个远些的地方埋掉。”
另一边,一位看起来像是家庭医生的血族后裔一边时刻注意伊薇特从另一根管子流出的陈血,时而吩咐着:“速度放缓一点,我担心太快会引发心衰。”“差不多可以了,抬出去,清醒后安排他喝点牛奶,让下一个准备。”“给后面的人喂点糖水,目前血液的甜度有些低了。”
非常有序,而且专业。伦敦不可能有这么高明的手法,而且工业区饥肠辘辘的虚弱工人也不如身强力壮的农夫血质好,她必定可以安稳无虞。
尤利西斯知道自己的做法是对的,这样下去,她全身血液被置换过几次,那么血管里流淌的病菌就会减少,直到一个微乎其微的程度,最终靠免疫力会把它们统统清除。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有些不想看治疗的过程,总觉得从那根玻璃管里流出的暗红鲜血,似乎在一直提醒他人类有多么脆弱。
他移开目光,对蒙塔古侯爵说:“好久不见了,找个地方聊点别的事吧。”
血族亲王选择了他卧室旁的小会客室,比起其他几处更宽阔的同样功能的房间,这里更加私密,历来是接待某些最重要客人的场所。
尽管二人的书信联系维持了四个多世纪,但平均下来,也许十数年才会有一封,在今天之前,他们已经有快三个世纪没见过面了。
这位老朋友刚说有事要谈,但蒙塔古侯爵也不知道他究竟为了什么事,就这么沉默着也不太妥当,于是就从最近的情况打开话匣子。
“距离您建议我们穿过大洋,从欧洲来到这片土地,已经过了近五百年了。在这里,我和族人避开了欧洲疯狂的猎巫时代,延续我们漫长被诅咒的生命,时光就像凝固般安稳宁静。我还记得一开始踏上帆船,在浩瀚的海洋中忐忑不安地等待航程结束,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块渺小的浮萍,一转眼几百年就过去了,我的族人们也都安顿了下来,一切都多亏了您的帮助。”
“也不单是为了帮助你们,毕竟那时候的情况特殊,少了一支暗地里不满的势力,也让教廷松了一口气。”尤利西斯说。
中世纪确实是罗马教廷与“异端”对抗最激烈的时代,自帝国分裂后,以罗马为根据地的西方教会和以君士坦丁堡为总部的东方教会逐渐分道扬镳。其中东罗马帝国拜占庭统治的东地中海本来就是泛希腊地区,受到了当地民间异神崇拜的逐渐影响,7世纪开始连官方都采用希腊语,到了8世纪时,与教会外的超凡者更亲近的拜占庭皇帝下令捣毁圣像,将圣索菲亚大教堂的宗教彩绘换为自己的肖像,东方的超凡者事实上掌握了国家权力,因此与西方教会成为了对立的关系。
教会分裂加上西罗马领土上异教信仰也在复兴,为了牢牢占据意识形态领域,西方教会不得不使用了很多极端的手段,即使对于蒙塔古侯爵这一支理念较为温和的血族,发现后也会用十分残酷的手段杀死。血亲被杀的仇恨,又会以更加激烈的形式把对抗升级,就连一族之长也无法控制下面的后裔,任由一次次血腥报复将矛盾极端化扩大化。
当时,蒙塔古侯爵看着身边的族人生活在愤怒中,“人类都是贱畜”的极端言论获得了不少血族的认同,有的还为了取乐而非填饱肚子而杀人,然后逐渐失去人性,面貌变得怪异化,最终理智崩溃成为怪物。
避开这个是非之地已然是迫在眉睫的选择,但在消息封闭的中世纪,远方的故事仅靠吟游诗人传唱,究竟哪里才是安稳平和的乐土呢?谁也想不到,会给予他们一个最优建议的竟然是当时阿尔比恩的宗教领袖、罗马教廷册封的“教会亲王”、枢机主教庞提安。
“亲王殿下,我记得您在信中提到过,还是凡人的时候,您曾有一位深爱的妻子。”尤利西斯突然提到一个奇怪的问题。
“不是‘曾经’,直到现在,她也是我最爱的人。”蒙塔古侯爵严肃地更正。
“不知道我的问题是否有些唐突,如果可以,能否告诉我当时您是怎么考虑的?我记得早些时候,血族的拥吮条例还没有现在这么严格,为什么当时没让她也成为血族?”
“当然不会。事实上我已经孤独太久,身边也没什么合适的倾听对象,告诉您也无妨。”蒙塔古侯爵不以为意地笑着说,“我还是人类的时候,是一名庄园管事的儿子,我的亲生父亲为一位大领主服务,那位也是后来拥吮我的教父,他很少露面,只是每年派他的管家来核对接收庄园产出的谷物、牲畜;有时候他也会下令征集一些年轻的女仆和侍从,不过过几年这些人就会被放回来,不像当时的绝大多数领主,那些女人回来的时候都是处|女,因此村里人总是传言他有生理上的隐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