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实与梦幻就像画在一张纸同一位置正反两面的图案,平时无法接触,但从古至今,无数精通神秘技艺的探索者们都热衷于挖掘沟通这两个世界的方式。
只不过物质界的生物试图窥视其他世界的大门是件十分危险的事,那本该是规则不允许观察的禁忌之物,也许会造成极其严重的后果——倘若遭遇意外,成为无法寻找到归路、迷失在两界之间的旅客已经算是幸运,更有甚者,另一个世界的存在将会循着裂隙渗入人们居住的物质世界。
准确地说,组织其实并不提倡成员采用任何一种方法,哪怕被证明是比较安全的途径,穿过两界的迷雾步入虚界,用来处理棘手的事务。但正如任何社会中,都存在类似的“弹性条例”,就像按常理来讲,议员不得接受政治献金一样,说是这么说,实际上真正遵从的人少之又少。
此时已经是夜晚,也是现实世界与虚幻世界最为接近的时候,伊薇特手上拿着一只单片眼镜,它的材质柔软富有弹性,由于是用一种拥有眷族血脉的传说海怪的眼睛制成,平时都装在玻璃罐子里,浸泡在盐水中。
也许这不是一种最安全的方式,但也不是最差的,伊薇特想。
她第一次把这眼镜戴上眼眶,贴脸处冰凉而潮湿,而且能闻到一股海洋的腥味。原本她还担心自己的眼眶能否夹住这眼镜,事实证明她的担心是多余的。
当她把它放在眼眶的那一刻,眼镜边缘瞬间探出十几根透明的根须,深深扎入她的眼窝四周。那种体验非常奇妙,一点都不疼,但却能清晰感到细小的卷须在血肉中像是蚯蚓一样蠕动。
好像除了带眼镜的那只眼有些发干外也没什么,从盐水中捞出后,它似乎需要人提供体|液才能保持湿润,毕竟是生物材料……
透过眼镜看到的世界究竟是什么样子呢?她向窗外夜晚月光下的伦敦看去,虽然事物还是那些事物,但却有种蒙上一层怪异滤镜的感觉,像是放映着老旧的默片,又像是把空气替换成了细微波动的海水。
伊薇特总觉得有些不适,用力眨了眨眼,那只戴眼镜的眼皮虽然动了,却总给她一种陌生感,就像刚活动被压了太久的肢体,因为供血不足神经麻木,变得不像是自己身上的器官似的。
但随即她就习惯了眼前的视野,如老旧默片的景象现在看来并不是被笼罩了一层薄雾,反而更像是一只看不见的手擦掉了事物表面的蒙尘,又或者——撕掉了世界表皮的外衣,向她清晰揭示了其下的真面目,就连外墙上的苔藓和雨水留下的痕迹都仿佛组成了一个个讲述着禁忌奥秘的象形文字,而在她目光无法企及之处的黑暗,还有更多难以用语言表述的东西在蠢蠢欲动。
伊薇特警觉地知道自己不该暴露在这里太久,来自眷族血脉的传说生物的晶状体给她提供了一个窥视的裂隙,另一个世界的迷雾在她面前变薄,这样她就能以更高的视域观测到很多平时无法看见的东西。然而这个世界的法则和俗世不同,她的目光就像黑暗中的灯塔一样明显,有可能吸引一些会引起麻烦的东西。
她压下自己三角帽的帽檐,将其歪斜着挂在头上,正好遮蔽了带着单片眼镜的那只眼睛。
此时,一辆没有任何标识的马车沉默地碾压着石板,停在她家门外不远处的街道上。
“少爷,好像有客人。”伊薇特听到门外艾莉森淅淅索索在找提灯。
“不,是来接我的,有事出去下。”伊薇特平常不过地说,随即她又叮嘱了一句,“有什么突发事情就问问埃迪,我不在的晚上,有人来敲门什么的,尽量不要理会。”
她原本没有这么安排过,但刚刚看到疑似潜伏在阴影中的怪异住民们,她又有些不确定了。
车夫拥有月光下显得灰白的皮肤,这是温斯洛制作的人偶特征,伊薇特在这具无生机的死物注视下,打开车门钻进了马车,却见温斯洛对面仍坐着一名人偶,但她怀里抱着一位熟睡的小女孩。
“德尼丝?带上她做什么?”伊薇特原本以为温斯洛会把她安置在家中,由他的人偶安置。
“以防万一而已。”
正如他所说,以梦游的方式醒来的温斯洛和平时相当不同,以往的他会把自己的言行用淡漠疏离的礼仪包裹,而现在的他就像是自己手下的人偶一样,那双无感情的灰色眸子只在伊薇特身上一晃而过。
以防万一……
经过自杀俱乐部那次,伊薇特清晰认识到,眷族要完全来到这个世界并且适应规则,需要一个过程或者正确执行仪式。假如德尼丝就是那个纽带和契机,在短期无法驱逐或是杀死来自异域访客的情况下,选择摧毁这个纽带,那么也可以在它找到下一个路径前,阻止怪物更深入我们的世界。
就像是一条蛇在穿过裂隙时突然夹住它的身体,虽然它在外的蛇头依旧危险,可总归不至于完全获得掠食的自由。
温斯洛指的就是这个意思,他也没有想要掩饰自己想法的打算。
“我觉得不至于到那种程度……”
“现在是那东西在试图得到她,如果它胜过了这女孩,那么她将落入它的意志,成为它来到现世的通道。”
“我想没有那么容易,上次我解决的自杀俱乐部事件,那名还是虚体状态的眷族杀了数十人,尚且还没有完全适应这个世界的规则,转化为实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