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尤利西斯微微出神的时候,身后传来刚才司阍的声音:“尤利西斯爵士,圣座邀请您前往他办公室会面,我来为您带路吧。”
“不必了,我知道怎么走。”
司阍望着金发男人向正确的路线走去的高挑背影,不禁有些奇怪。
自己在这里工作已经有二十年了,如果有过这样一位容貌出众的访客应该印象很深才是,可似乎记忆里从未有过。那为什么他对圣座办公室的路径那么熟悉呢?
尤利西斯没有一丝迟疑地来到一扇门面前,轻轻敲了两下。
“请进,我在里面。”门后传来一位老人的声音。
尤利西斯拧开把手,只见穿着黄白相间法袍的现任坎特伯雷圣座已经从自己的书桌前站起来,似乎正准备迎接他。
坎特伯雷圣座已经七十多岁了,走路都有些颤颤巍巍,尤利西斯连忙阻止他。
“还请坐下,不用在这种无聊的礼节上浪费精力。”
老人呵呵笑着:“已经过去十年,我身体也越来越不行了,可您还是如此年轻,这次来找我有什么事呢?”
“我察觉到伦敦可能出现了‘他们’的踪迹。”
坎特伯雷圣座和善的笑意凝固在脸上,然后渐渐消失:“是和最近的格雷伯爵庄园发生的怪事有关吗?我们黑暗的双生子、走向迷途的背叛者们又在其中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即使是特殊使命局的成员也很少有人知道,组织的首脑中,不少任都由坎特伯雷大主教担任,有时候也有可能是阿尔比恩教会的副领袖约克大主教,因为历史上特殊使命局的前身就是异端审判庭,如果不能拿下教会领袖的职务,对维持凡俗秩序会造成不便,久而久之也变成了传统。而现任组织首脑正好是尤利西斯面前的老人。
能让尤利西斯特地来告知的“他们”,不用多作解释,坎特伯雷圣座也知道是谁。
“格雷伯爵本人已经彻底精神崩溃,无法提供任何信息,调查人员查阅了他的财产支出,从中找到了一个可疑对象,那人也在近几天去世。由于无法断定是巧合还是另有主使者灭口,所以让‘丧仪女士’读取死者生前目击到的景象,可死者的残骸中竟然藏着一个小小的惊喜,使‘丧仪女士’中了诅咒,近期可能无法参与很多工作。”
随着尤利西斯的描述,坎特伯雷圣座的目光也渐渐凝重起来。
“那位身份不明的人既然如此担心被旁人从死者的记忆中挖掘出什么,我想他实施杀人行为的时间应该比较近,很可能现场还会留下线索,于是我仔细检验了他死前服药留下的空瓶,还拜访了售卖这种药剂的商店。调配它的药剂师将它作为一种帮助男性树立信心,重振雄风的健体药水售卖,我以顾问医师的身份询问它的成分,并告诉店主我在考虑是否要向我身份尊贵的客人推荐这种药,在此之前,需要得进行详细的健康风险评估,所以店主非常热心地告知了我关于它的一切——它从药剂师手中被调配成时是没有溴化物的,可我从残存的积液中品尝到了溴化物的成分。”
“呃……我对这些化学的知识不太了解……”圣座尴尬地擦了擦眼镜。
“抱歉,我没有考虑到。溴化物同样含有些许毒性,但死者的死亡原因并不是因为溴化物中毒,而且因为它的另一个特性,溴化盐与马钱子|碱虽然都可溶,但如果将它们混合,二者就会结合成为一种沉淀物,积聚在药瓶底部。原本的马钱子|碱是均匀分布在所有药水中的,如果加入溴化盐,相当于把整瓶的成分都浓缩到最后一次,这样就算死者每次都按医嘱喝下一勺药水,但最后一勺含有所有马钱子|碱的致命毒剂仍然会葬送他的性命。”
尤利西斯轻轻吐出一口气:“所以这瓶补剂相当于死神的倒数,每一次服用都在向死亡前进,根据死者贴身仆人的证词,按照死者服药的频率,将它改造成延时杀人机关的某人至少在半个月前就向里面掺入了溴化物,否则剩下的药剂也不够毒死一个人。凶手现在或许已经离开了伦敦,也有可能还在,但他其实完全不用担心死亡回放会暴露自己,甚至就连死者临终前都只会愤怒惊惧地怀疑每一个仆人,却不会想到这个在半个月前来访的客人。所以‘丧仪女士’遭遇的诅咒其实是他一个恶意的玩笑,他知道我们的存在,而且并不惧怕我们,甚至还会留下一个恶作剧戏弄我们的成员,这一切都非常符合他们的作风。”
坎特伯雷圣座慎重地摘下眼镜:“你说的没错,的确非常像是他们,现在除了加强戒备之外,还有什么是我们能做的?”
“留意死者和格雷伯爵的交际圈,排查所有接触过化学、炼金、药剂学科的目标……不过这也不是万无一失,那人有可能来自海外,因为我从眷族尸体上找到了寒冷海域鱼类的特征,任何来自斯堪的纳维亚半岛、冰岛和基辅罗斯的人和他们生前有联系的,也要密切注意。”
……
另一边,伊薇特正坐在马车上,脑海中总是盘绕着格雷伯爵庄园事件的后续发展。
她的朋友沙尔小姐来信说,因为在查案过程中意外遭受了诅咒,所以尽管她现在已经回国,但也许很长一段时间都无法来看她。而沙尔追踪的案子就是引起异常事件的眷族尸体,究竟是谁把它偷运到阿尔比恩的,这样做究竟有什么目的,都是必须追查的东西。
伊薇特有些担心,不过信中沙尔宽慰她,说这种简单诅咒并不可怕,只要让诅咒的条件无法达成,过段时间就会自然消散。接下来,沙尔会在组织保护下独居一段时间,周围不能出现任何一根干草叉,不给诅咒形成事实的机会。
听起来有些像睡美人的故事,童话中女巫诅咒公主会被一根纺锤刺死,后来国王下令销毁全国的一切纺织机,唯独被下了诅咒的女巫藏起来一张,公主长大后,女巫带着她从未见过的新奇机关出现,公主在好奇心趋势下去摸了纺锤的针,结果果然被扎破手指,陷入了长达百年的沉睡。
现在组织并不是粗心大意的国王,沙尔小姐也不是单纯的公主,这种傻瓜系诅咒应该没有成功的机会,不过无论如何,希望沙尔小姐平安无事才好……
眷族这鬼东西果然死了都不安分,就连尸体也这么诡异……
由于伊薇特是直接遭遇事件的当事人,尤利西斯又必须在人群中扮演被收押的格雷伯爵,组织的调查员们不方便接近他,只能通过伊薇特这里收集信息了。
除了被同僚们寻问了一通外,伊薇特也从与他们的交谈中得到一些新的发现。那眷族的尸体就像通过感染的方式,只要吃了眷族的肉,活着的生物就会产生一种希望自己也被谁吃掉的欲|望,程度轻重不一,伊薇特不由得想起一种叫做铁线虫的寄生虫,它们寄生在螳螂肚子里,一到繁殖期就会控制宿主螳螂跳水淹死,然后它们破开螳螂的身体钻出来,在池塘中繁衍产卵,等待子孙感染下一批螳螂。
而眷族比铁线虫更可怕的是,思维被彻底改造的受害者自己的肉也会成为新的感染源,程度似乎和吃下去的分量有关,那个宴会上吃得满身是面包渣、独自干掉了一大盘三明治的胖贵族就连洗脑都救不了他了,昨天伊薇特已经在报纸上看到他车祸死亡的讣告,剩下没有参与后来密室仪式的人在清除近期记忆后展现出强烈的捐款欲望,在最近的慈善活动中风头很劲;而参与仪式、直接吃下怪鱼腐烂血肉的那几位倒霉鬼只好安排几位“拦路劫匪”背锅,他们的尸体还要经过焚烧处理,避免感染更多的人。
原本伊薇特听了还有些担心,因为她在庄园内见过参与狩猎的宾客捡到一只自投罗网的狐狸。阿尔比恩的贵族爱好狩猎,靠近自家的森林大型动物都被猎得差不多了,想要猎狐还需要进口新大陆的狐狸船运过来,那只狐狸也许被格雷伯爵喂了自己的肉,也受到了感染,但森林中已经没有它的天敌,于是只能寻求人类猎人的捕捉。没有谁能保证森林中是否还有这样的动物感染者,人类作为食物链顶端的生物,难免会有人误食它们。
不过调查员却劝她不要忧虑,这次眷族精神污染的传播模式已经被他们摸索清楚了,感染者自身能否污染另一种生物的精神,取决于它们的智力层次,只有智力比另一种生物高才能继续传播。比如尤利西斯做实验的那三只老鼠,它们吃了格雷伯爵的肉制作的三明治,立刻受到了感染,把自己送入猫口中,因为人类的智商肯定高于老鼠。可当猫吃掉被感染的老鼠后,却若无其事地走开了,后来进入庄园的调查员还把那只猫控制起来,严格评估它的一举一动,发现它就是一只普通的猫,甚至研究员也用被精神污染的老鼠喂它,结果同样不受传播影响。在其他几次动物和死囚试验中,研究员们渐渐得出规律,这玩意只能高等生物向低等传播,不能逆向。
所以你们这几天都在观察小猫咪进食吗?
伊薇特现在想起来,仍然感到仿佛有柠檬的香气在环绕自己……
算了算了,他们是研究员,那也是为了工作而献身,平时不怎么能外出,十天半个月地呆在伦敦塔里,这样枯燥乏味的生活,就算有可爱的小猫咪陪伴,用软软的肉垫抚慰被这个世界的恐怖真实所侵蚀的内心,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