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风了,江边高而软的芦荻摇摆似海浪。
傍晚赤红云霞洒在江面波光粼粼,远处天空乌云密布,坐在船榻上醒神的陈沐没好气地抬头看着头顶船板,高高的船首上,战鼓被擂响。
“陈爷,擦把脸。”
齐正晏带着家兵端了铜盆,手巾在水里摆了两遍奉给陈沐,撇头看向舱门外,带着轻笑道“曾三老倒挺有闲心,这一天又烧了几个村子,新安那边好几通黑烟。”
“他还没进伶仃洋老百姓就都往广城跑了,家里能剩下什么财物,没抢到东西就算了,还非要把人家烧了……什么玩意!”
一觉醒来受伤的左臂更疼了,陈沐右手拿着湿手巾在脸上别扭地擦了几下,抬眼带着调侃意味看向齐正晏,这可不像是个老倭寇说的话,问道“你睡了么?”
“都睡过了,睡了一上午,俊雄刚醒,在桅杆上呢。”
陈沐点点头,打了个哈欠把手巾搭在铜盆上,自有家丁端出去,他也带着齐正晏走出舱室,朝东边江口望了一眼,才寒着脸说道“他烧村子是当烽火用,倭寇和咱一样,都是人都得睡。”
“去,让旗军检查兵器,铳炮装药,佛朗机子铳靠紧船舷,所有人都必须挂佩刀,南边下雨了。”
这不是陈千户胡说八道,南边海面上乌云密布,眼看着过不了多久就是雷鸣电闪,风刮得船速快出一截,让不算老练的舵手难以掌握,大船晃得人脑袋都发晕。
登上船首楼,陈沐跟石岐打了招呼,靠着船首望着身边开出江口的舰队,两支短手铳先后装药塞弹。
舰队是陈璘的,前头领航为陈璘的快船、福船与八郎的一艘福船,十几条火船、雷船居于正中,然后才是香山所两艘蜈蚣船先后居于末尾,组成随时与陈璘舰队分割的小队。
陈璘是海战老手,船队这样的先后顺序在陈沐看来完全是处于尊重,单论船速,蜈蚣船全速前进能在片刻超过福船队,并不影响他们见到敌军后的作战。
让陈沐担心的也只有天气。
下雨,下雨不是个好兆头。
虽然在船炮数量上他们不占优势,陈沐也希望在雨中与曾一本船队作战,但他更怕因为南边的天气而使曾一本改变航向,不朝屯门进发,先前的一切计划就都被打乱了。
“千户,倭寇船队!”
没过多久,晚霞渐阴,隆俊雄顺帆绳快速落下跑来,递上望远镜指着左侧道“福船广船,很多!”
接过望远镜,镜片中显出远方阴云下海面浅影,看不清船上有多少门炮,但能勉强看出船型制,自然也可以看出船舰大致数量……陈沐举着望远镜不断默念数量。
“福船至少十艘、广船至少十艘,还有不多的快船小船,他应该把小船在岸边凿沉了——打旗语,告邓千户知道,放小船告诉陈守备,要不了多久就能碰面了!”
说着,陈沐放下望远镜转头对等命令的旗军舵手道“左转,炮兵做好准备!”
天上地下,香山所陈爷最大。
这个道理同样适应于蜈蚣船上,金口玉言初开,控帆索吱吱呀呀被收紧,硬帆迎风大橹齐起,船尾船首两座战鼓变奏擂响,直接离开舰队偏航而走,紧跟着邓子龙所在蜈蚣船同样紧随其后,仅留下魏八郎的福船与一艘承载两名旗军的小船晃晃悠悠带着陈沐的命令向陈璘舰队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