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道乱了啊!乱到这种地步,就连明知道身旁的人便是黄巾余党,似乎都不是多么可恶的一件事。
乱到明知道朝廷军队杀良冒功,似乎都变得能够心平气和地接受。
这才几年,礼崩乐坏。
人的适应能力可真强。
田豫想着。
接着,他便看到顶盔掼甲的武士们铲开半山腰上的浮土,从土地里挖出一个有一个箱子、铜鼎;看到军士们在更远的林间把一人半高的石碑拴住绳索抬至道间,组成规模庞大的碑林。
“那是熹平石经,以前立在太学外,我听子干先生说上面刻着的,是天下最正确的经义。”似乎是投身黄巾时的经历严重影响了燕北的兴致,田豫看他无精打采地靠在树干上抬手指着那些石碑,轻描淡写地说道:“把它们运回辽东,我要立在书院门口,等回去了你可以看看。”
田豫倒吸了一口凉气,快步上前几步夺过亲随手中举着的火把映照着石刻上的字迹,瞪大了眼睛。
“是不是觉得特别神奇?”姜晋不知什么时候立在田豫身边,突然开口用阴阳怪气一脸崇敬却又显得怪异地语气说道:“我以前不懂二郎为啥那么尊敬士人,妈的,老子现在明白了……你瞧瞧这个,这个字迹,太他妈难了!老子连名字都不会写,他们居然能画出来这么多,还他妈都画在石头上!太他妈难了!”
画……画在石头上?
我的哥哥哟,你在说啥,这是字啊!是写的,不是画的啊!
说起来姜晋对士人的崇拜,还要从夏侯兰说起。焦触因为饮酒被燕北免了官职,却又因刘备的求援而领命前往青州,夏侯兰的官职便再一次空悬。燕北问过赵云的意见后,因为夏侯兰的长处在于军法,便委任他为掌管法度的军正官一职,设立军法不说,每天领着五百军正卒满大营乱窜,就找那些违反军令的士卒麻烦。
军棍、马鞭、减俸,这些惩罚措施对夏侯兰而言都只是小儿科的东西。要不是听从燕北的要求,出兵在外不能对士卒太过严苛,他还有更狠的没拿出手呢……严明军法,这对夏侯兰来说轻而易举。
而作为掌管军法的官员,最看不惯的是哪种人?是麹义那样的刺头,还有姜晋这样的楞头。
但是麹义有反制手段,他的大营除了燕北说了算就是他麹义自己说了算,他干脆不让军卒放夏侯兰进营,每次夏侯兰要进营便先要来回通报三次,半柱香时间都过去了,整个营地焕然一新……偏偏,夏侯兰硬是没脾气。
可姜晋不一样啊,整天就跟燕北眼前边转悠,燕北就算再护着他,也不可能去让夏侯兰别管他。要真那样,这军正还能怎么服众?
一来一去,姜晋便犯到夏侯兰手上好几次……最难堪一次,便是夏侯兰要他在领军备的官吏那写下自己名字。这其实是军中一道常设的规定,谁去取军备,都必须签字印信。只不过这条规定对姜晋来说一直是形同虚设。
他不会写字啊!
往常都是别人代笔,他拿着印信吭哧印上一个就算完,但夏侯兰盯着可就不行了。就姜晋两个字,他足足磨了半柱香时间才把名字画出来。
丢人丢大了。
不过也就姜晋这种小事全糊涂大事不含糊的性格,他并不恨夏侯兰。因为他知道,夏侯兰是在替燕北管事情行军法,他不能去拆兄弟的台……所以他丢这么大面子,一没给夏侯兰耍横,二没去找燕北告状。
就这么硬生生地咽下不说,还开始学着燕北从前的样子崇拜士人了。
姜晋的一切,都是从燕北身上学来的。只不过他的一切都要比燕北晚上一步,燕北在认识后已经彻底丢掉对士人的迷信,这部……姜晋开始了。
不过不恨归不恨,你让夏侯兰落到姜晋手里试试?
“阿晋国让,招呼士卒开始搬吧,叫弟兄们注意轻手轻脚,这些东西运回辽东,燕某犒赏全军,发钱发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