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可是被郭林宗先生称作少欲的卫子许?”曹操端着酒樽为之一抖,当下离开座位裣衽拜道:“居然是阁下当面,在下曹操曹孟德,实乃三生有幸啊!”
曹操虽其貌不扬,但神态间的自信与此时的真诚却令人心折,卫兹连忙起身端起酒樽对曹操行礼说道:“兹仅有些许浮名,比不得曹君诛宦官弃董卓的作为,当得英雄之称,我听说许子将曾言君为清平的奸贼,乱世中的英雄,今日得见,许子将所言不虚啊!”
“卫君谬赞,操可担当不起英雄之号,还要多谢孟卓为操引荐!”曹操说着,便对张邈祝酒一樽,他的面上虽有喜意,但更多的却是忧虑,对卫兹说道:“在洛阳时,我听人说卫君明虑渊深,规略宏远,却不知以阁下之见,当今之世我辈中人以何为继啊?”
曹操早就听过卫兹的名字,他被大将军何进征辟为幕僚时,卫兹便为车骑将军何苗所征,只不过当时外戚不和,他们又各为其主,难得相见。这一年来曹操所经历的变化太多,自乱时起,身边亦再无大将军何进在世那群贤毕至的胜景,竟是连一个能给他出主意的人都没有。
他很迷茫。
换了谁在他的位置,也不会不迷茫。明明,这天下的英杰们齐聚一堂都是为了让天下变得更好,就算有些政见不一,有些计谋使错了方向,也都是全心全意希望引导天下走向更好……可是偏偏这天下就是坏了,而且即将坏到无可收拾!
“黄巾之乱、二张之乱、马相之乱、区星之乱,凡此种种不一而足,此为外乱;党锢之患、外戚之争、宦官之乱、董卓之乱,凡此种种不一而足,此为内患。”卫兹长身而起,对曹操等人与张邈说道:“天下之乱久已,除了兵马,再没有方式能够整合了!”
“卫君所言,正是曹某心中所想!”曹操沉声说着,如今汉室倾颓,已经到了不得不有所作为的时候了,他转身对上首张邈拱手道:“孟卓兄,我们起兵吧!”
“难道,局势真的已经坏到这种程度了吗?”看着曹操、卫兹等人坚定的眼神,即便是张邈心中再有有余,此时也不禁缓缓点头,不过接着便对二人说道:“不过眼下以我等士人之力,若不起兵还尚能自保;若起兵,全然不是董卓的对手……若无速胜之法,岂不将天下拖入久战之中?”
曹操说道:“单凭我等自是不能与董贼为敌,但天下敢反对董卓的,绝非只有我等!泰山鲍允诚欲讨董贼久矣,已募勇士两万、骑兵七百,粮草辎重五千余车!渤海的本初、南阳的公路,皆世之豪杰!冀州韩文节、豫州孔公绪、还有孟卓兄之弟孟高,甚至幽州公孙与燕北,黑山张燕。但凡天下有志之士,皆可歃血,但凡天下不屈之士,皆可为盟!西兵虽众,其刀虽利,决不可抗天下万众之志!”
“说得好!”座下一人名叫枣祇,为陈留郡人官任郡功曹,原本只是默不作声地坐在下面,此时听到曹操这番掷地有声的话,当即躬身对着曹操一揖到底,起身后对张邈拱手道:“府君,起兵吧!”
“府君,起兵吧!”
“府君!起兵吧!”
堂下众人纷纷离座,拱手劝张邈起兵。张邈本人亦激动不已,攥拳昂扬道:“起兵之事不可仓促!但我陈留自今日起,便招兵买马囤积粮草。传信四方以集有志之士,以讨西兵!”
一时间,陈留各地张榜募兵,陈明大义,曹操也在陈留最南的己吾募兵买马。各地太守、豪杰纷纷传信相商,在腊月结束之前中原太守刺史便大多联合起来,多少英雄秣兵历马,一场有汉以来四百年不曾见过的浩荡勤王悄然酝酿。
东郡太守乔瑁假造三公之印私制檄文传告四方,风起云涌的天下局势,变得更加难以预料。
就在中原诸侯纷纷奋起,欲为天下争功讨贼之时,帝国遥远的北方边境,新任度辽将军燕北正襟危坐地在刘虞身边,听着刘虞的淳淳教导耳提面命……天下未乱,幽州先乱。天下未安,而幽州先安。一手促成幽州安定的一老一少,尚不知晓中原即将爆发出的强烈混乱将揭开这个时代最剧烈的军事对抗,亦不知晓这将是此后近百年割据混战,致使中原百里不闻鸡鸣惨状的开端。
在中平六年最后的日子里,中原的混乱局势无法影响幽州丝毫。统治幽州的一老一少在漫天的飞雪中就着炉火讲授经义,眺望着远山皑皑白雪,品清酒之香醇,听箜篌之音渺渺。
辽东郡的武士们在寒冬腊月里操练不辍枕戈待旦,度辽将军麾下的武将们磨刀霍霍,时而举目南望。
岁末,皇帝下诏改元初平,是以将来年称作初平元年,取天下终于能够稍显安定之意。只是皇帝猜到了开头,却看错了结尾。
这是新时代的开始,却并非平安的开始,也并非皇帝的时代。
群雄割据,由此而始。